小小的人儿拉着素淡的裙摆，因为哭过而通红的眼睁得大大的，让人看着心疼。
顾怜低头看着鼻子一酸，连忙又将她抱起来：“好，娘亲不生气了……”
辅国公夫人看着这个惹人爱的小娃娃，心里也是一荡：“长公主，这是……”
辅国公夫妇俩平日里为人和善，顾怜对他们倒是没有太多的怨言，见她问了，还是答道：“这是四年前夫君说早夭的那个孩子，今晨我收到水月庵静心师太的信，说是夫君早些年让奶娘抱去了庵里，如今她病重垂危再无力抚养，终于还是不舍得她小小年纪就……”
“我本不愿相信夫君做出此等事情，又期待着孩子真的还在，便直接进宫找了皇兄皇嫂帮我去看……”
她还是下意识地喊着夫君，说着又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辅国公夫人听了如遭雷击，过了会膝行几步到了叶成轩身边，哭着用力拍打他：“孽障！孽障！你怎敢做此等事情！”
妇人的手劲并不大，叶成轩生生受了，不敢动弹，嘴上却说：“当时福柔产后血崩，我想着道弥大师的话，心里实在太害怕了，我怕福柔就这样离开我，所以……”
“这……”辅国公夫人无言，最终还是叶镐果断地朝上座磕了个头，“臣教子无方，有愧长公主，有愧陛下，恳请长公主和陛下责罚！”
“这孽子做出此等错事，虽然……臣的孙女无恙，却亦是罪不可赦，但长公主膝下两个孩子还需要父亲，臣斗胆请陛下夺去孽子世子爵位，封给臣的长孙，此外臣一定多加管教，让他明白什么是天理伦常！”
他的长孙便是顾怜的大儿子，今年才九岁。
顾冕闻言皱了皱眉，显然对这个轻飘飘的处罚不满。
但看到顾怜怀里的小人，想到若是外人知道她刚出生就被自己父亲抛弃……这终归是件丑闻，对女孩子来说伤害尤其大。
顾怜听了这话，显然也想到了这些。
她从小性格偏软弱，因此也得了先帝福柔的封号，只是柔有了，福却并没有实现。
这一生中，她做过最坚定的决定便是嫁给叶成轩，但她现在想来，这或许是她最错误的一个决定。
看了看怀里失而复得的女儿，她当然不忍心让她在流言蜚语里长大，只是如此轻飘飘放心，她实在心有不甘。
顾锦恬不是真正的小孩子，活了两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她上辈子便在群臣的反对中披甲上阵，为大盛朝杀出一片坦途，后又扶持弱弟上位，临朝听政十三年，从来不是怕什么人言可畏的性格。
只是她现在只是个四岁小娃，听这个辅国公祖父的话，好像他还有个兄弟？
顾锦恬眯着眼想。
叶镐说的其实没错，顾怜虽然是长公主，但其实也是外嫁女，顾锦恬是叶家女，不是什么千金皇嗣，虽说叶成轩伪造她的死讯，却也的确没有谋害她的姓名，并且委派了奶娘，一开始也有送上银钱物资。
这事往大了说，可以是欺君之罪，但他好歹是长公主驸马，辅国公的世子。
因此想要弄个刺死流放什么的，几乎是不可能的。
而且她的娘亲显然对这个渣爹还有情。
顾锦恬从上辈子就在残酷的皇宫中长大，唯一体会过的亲情来自弟弟，最后却又被背叛。
如今在顾怜身上，她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。
她不想让娘亲带着对这个渣爹的爱就此分开，余生郁郁寡欢，至少应该让娘亲彻底看透这个男人，死心之后获得新生。
这样想着，顾锦恬脆生生地开口问道：“娘亲，舅舅，他们是谁呀，为什么要跪着？难道大舅舅和娘亲，还有那个好看的姐姐其实是佛祖和菩萨吗？”
众人闻言一愣，随即皇后忍俊不禁：“姐姐？我是你大舅母才对！这小丫头的嘴也太甜了吧！”
顾冕也忍不住笑了出来，想了想便对她说：“这是你的祖父祖母还有父亲，你父亲以前做错了事，把你弄丢了，所以跪着在忏悔……甜甜要不要原谅他们？”
“把我弄丢了？”顾锦恬偏了偏头，小小的脸上浮现出了纠结的神色，“为什么会把我弄丢呀，这也太不小心了，害得我现在才见到那么好看的娘亲和舅舅们！”
童言童语实在太过天真可爱，凤仪宫里的气氛终于不那么凝重。
叶成轩连忙顺杆往上爬：“甜甜是么……我是你爹爹，是爹爹一时糊涂对不起你，甜甜跟爹爹回家，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好不好？”
一边进来后未曾开口的顾渊皱了皱眉，显然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，但迟疑了一下，到底还是没有说话。
于是众人又听到顾锦恬奶奶的声音响起。
“补偿？是什么意思？”
叶成轩顿了一下，感受到来自前面皇帝目光的压迫，张了张嘴，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。
他哪里知道应该怎么补偿一个小娃娃？！
“哼。”顾冕果然冷哼了一声，“看在福柔的面子上，朕这次就饶了你！下去自己领三十杖，其余就按照叶卿的话来办吧！”
三十杖，对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来说，简直能去掉大半条命，但叶成轩不敢有半点异议，和辅国公夫妇一起磕头谢恩。
没一会就有人带他出去挨庭杖了，顾冕对顾怜说：“这事母后还不知道，朕同你带甜甜去给母后看看吧。”
“多谢皇兄……”顾怜面色哀戚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顾锦恬行礼。
顾冕不甚在意：“你是朕的亲妹，甜甜是朕亲外甥女，这就不必谢了，这些年朕忙于政务少看顾你，倒让人看轻你这个长公主了，是朕的不对。”
这番话下来，顾怜自是感动不已，地上还跪着的辅国公夫妇却不得不再次叩首：“是臣管家不严，方才出了这等错事，怎敢看轻长公主殿下。”
“起来吧，也别赖在皇后这了，回去给甜甜准备好，外面那个孽障会有人送回去的。”顾冕挥了挥手，开始赶人。
“臣告退。”
辅国公夫妇起了身，正要走，突然一边的顾渊开口了：“甜甜应当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吧？”
夫妇两人身子一僵。
“臣……”
“我觉得也不用麻烦你们家了，”顾渊打断他，“正好皇兄在这，给甜甜赐个名吧。”
“好主意，”顾冕闻言笑着点了点头，立马明白了自己兄弟的意思，“既然他叶成轩不想要这个女儿，我看也不用姓叶了，便随福柔姓顾吧，他们这辈排个锦字，甜甜的确如糖一般甜蜜可人，但这个字又太过普通……”
“便取个恬静安然的恬好了，顾锦恬。”
这一世，她还叫顾锦恬。
